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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写给 @凝眸www 

致敬卡夫卡的《审判》以及奥威尔的《一九八四》


  深夜,两个男人敲开了我的家门,对我说:“你被捕了。”

  我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预料到这么一天,但为了履行公事,也为了仅存的一点好奇,我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们说:“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法官下的令,这是没有错的。”

  我突然笑了:“稍等片刻,我去换件黑衣服。”①

  “一定得是黑衣服,因为就算是这么荒谬的讲究,也称不上一个“最”字。”

 

  今天是审判日,戴罪之人将游街示众,接受来自人民的审判。自然,这是民众最喜欢的日子,毕竟他们的生活无聊到只能在谩骂与被施舍的权力中寻找存在与快感了。

  我回家途中总经过游街审判的常地,于是能把他们的模样细细描摹一番——审判者们手舞足蹈,满脸通红,呼声高亢到要将天空捅出个窟窿。罪人的脸上总是那种充满迷茫的忏悔神情,他们哪里知道自己在悔恨什么,也确实没什么能够悔恨的——他们连自己有什么罪都不知道。我听见一个尖刻的声音大喊着:“去死吧!去死吧!”一个鸡蛋就在那可怜的罪人脸上开了花。我惊奇地发现,这丢鸡蛋的疯婆子是我课上那个目光深沉的姑娘——我是个大学老师,教近代文学,虽然我热爱文学,但并不喜欢给那群愚昧的新一代上课——她原本柔顺的黑发像鸟巢一样炸开,嘴巴一张一合像刚被捞上来的沙丁鱼。

  “他们其实根本不知道罪人到底犯了什么罪,罪人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法院从来不说。他们只知道法院作出的判决一定正确,虽然被蒙在鼓里,可只要官员们随便给予点他们权力,他们就兴奋到感激涕零了——真像被牵着鼻子的狗。”我一边想着,一边开了门锁。

  几个小时后,我便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审判”。

 

  我早该想到的,初审时怎么能没有一点皮肉苦呢。可当我发现也不过是断腿放血之类的,又大大松了口气——对比可真是个好修辞手法,想起温斯顿差点被老鼠吃了②,我心里好受不少,除了那几个轮番进来审讯的人,总用没有起伏的、平板得像对磁带学的口吻问我究竟认不认罪之外。

  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张陌生的面孔——他二十左右的年纪,脸上的青涩还未褪去就披上了阴沉的外衣。但他仍然叫我惊喜,因为他眼里有光。是少见的机敏,是我看到从门外透过的第一道光。

  “你不问我认不认罪吗?”我歪头打量他,他不应我,于是我只有一个人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卡夫卡吗?他写过一个叫约瑟夫·K的人……”

  “《审判》。”他终于应了。

  我强忍着左腿锥心的痛,努力牵起嘴角——跟文化人说话真方便。

  “我有罪,和他犯了同样的罪。”

  “想必也是一样的结局。”我自顾自接话,手腕上的铁锁还兀自响着。

  我向来是信“法”的,也认为法将会为所有的人敞开大门,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像那个乡下人一样在通往法的大门口守一辈子,连守门人皮衣领子上的跳蚤都混熟了,才被告知:“这道门只是为你而开。我现在要去关上它了”;更轮不到让一个永远被束缚在岗位上的守门人降尊临悲地对我说:“你真贪心。”③

  没错,我是贪心。我想逃,在躯体僵硬之前。

  因为那道门为我而开,却从未许我通行。

 

  我知道他会找到我,不管逃到哪里,毕竟年轻人的嗅觉灵敏极了。

  “你一定记得K是怎么死的。④”

  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几米外用枪指着我。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跛脚在泥泞里留下深浅不一的坑。枪终于抵上我的心脏,我冲他笑笑,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有罪,官员们从不会错罪良民,法律怎会弄错呢。”

  “但我不想像狗一样死。”

  “你开枪吧。”

 

  当他走进局长办公室时,局长正沏茶。

  他报告说,那个老师逃了,于昨夜被击杀。

  局长头也没抬:“他认罪了吗?”

  他刚想点头,却突然鬼迷心窍般,他沉默片刻:“没有。”

  “他说他犯了“K”的罪,”他想,“哪里算认罪。”

  “没认啊……那死了就死了,回头再找一个顶上就是。不过你们得抓紧了,下一个审判日要没了罪人那像什么话。”说着,局长把茶杯灌满,枯绿的叶还在水面打着旋儿。

  当他走出局长办公室时,游街审判正开始。

  在一片疯狂嘶吼里,他忽然想起那个老师最后的笑容以及他心心念念的那本书的最后一句话——

  “仿佛他的死,要把这无尽的耻辱留在人间。”

 

 

 

注解:

  ①《审判》K被捕后,看守要求他“一定要穿黑衣服”。

  ②《一九八四》奥布赖恩为了使主角温斯顿服从“老大哥”而施与的酷刑。

  ③《审判》在教堂里,一位神甫给K讲了“在法的门前”的故事,告诉他一切申诉都是无谓的申诉。

  ④《审判》K在三十一岁生日那天被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架到郊外的采石场处死。死前他看着近在面前的两个人说:“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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